我巡山的时候遇到了一个迷路的少年。 他真有趣,竟然以为我是什么吃人的猛兽。 我把箭还给他的时候,他不敢看我,脸红着道歉。 我带他走出深山,临别时,他给了我一块玉佩,说是报酬。 后来我去了京城,茫茫人海中又遇到了他,他说我们应该是有缘。 我笑着赞同。但他不知道,我是专门去找他的。 他收留了没有住处的我。给我做秋千,种相思树,知道我好奇一个案子,专门去打听了细节。 之后,他说想要娶我,带我去见了他的父母。 他的父母见到我之后吓得面无血色,惊叫着:“你是鬼!“ 壹 林中初遇 山林中草木葳蕤,时不时会有飞鸟振翅于树冠,偶尔从山的更深处传来一声虎啸。 我在山里生活了三年,对这些声音再熟悉不过。但偶尔,也能听见一些鞋底踩在叶子上的声音,属于在山里迷路的人。不过这次有别于采药人,我听见了羽箭在箭筒里滚动,那个人喘着气,弓弦紧绷又松开的嗡鸣。 一时好奇,我携着雾霭向他走去。 是一个还未及冠的少年。鬓发散乱,眼下青黑,容色苍白,像一株被风吹乱枝条的玉树琼花。 我好像吓着他了。他朝我的方向射出一箭,在他看不见的浓雾里,箭停在了我的面前。 这让我想起了一些不好的旧事。我伸手调转了箭的方向,让它擦过了少年耳畔朱缨,打落了他的发冠,随后没入树干,发出“哧”地一声,箭羽箭杆嗡鸣不断。 少年吓得目若铜铃,朱唇微张,急促地大口喘着粗气,颤着声道:“放肆!” 我无奈地说:“是你射人在先,我只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我从雾中走出。 他看清我的模样后涨红了脸,低头赔礼道歉,说以为是吃人的猛兽才射箭。 我走过他身边时看清了他衣服上的麒麟金纹,和箭上熟悉的朱红兽纹。 我问他是怎么迷路的,他说他是和朋友一起来打猎,结果专注于追一头鹿,与朋友失散。林子里树又多辨不清方向,已经在山里打转了一天一夜。请我带他走出去。我答应了他。 我领着他走被野兽踩出的小道。考虑到他可能一天一夜没休息,所以我走得很慢,他也不催,兴致勃勃地问我这种花叫什么名字,那种好看的叶子是不是一味草药。 他完全看不出焦急的样子,好像是来秋游的。 所有的道路皆有终点。 我听见了前面一批人在焦急地说话。转过身正视他:“到了。前面几步你自己走吧。” 少年脸上的兴色淡了下去,看着我依依不舍,抿了抿唇,行礼道:“安某多谢姑娘。”他扯下身上的玉佩,双手奉上:“我身上并无现钱。这玉佩还值几个钱,便当是对姑娘引路的答谢。” 我知道安是现在的国姓,于是收下他的玉佩,手指触摸到他温暖而粗糙的掌心。这是一只执剑的手。 我向他道别。我知道他一直看着我的背影,但我没有回头,也永远不能回头。 贰 城门重逢 我如往常一样,用山里的泉水擦拭魈的刀柄。魈的刀身窄而薄,形如弦月,柄首是晶莹的暗红色,阳光之下仿佛有流动的水。 刀在我手中嗡鸣。我边擦边说:“我没忘记自己是为何而来。” 距离山林相遇已有一月,而恰好今日宜出门。 下午的时候我来到京城的南城门附近,它还是我记忆里宏伟的模样。 奇哉怪也。我记得以前路上有很多女子,或是背着行囊书箱,或是挑着扁担进城卖货,或是走天下的游医。怎么如今路上少有女子,即使有也是和家人同行且头戴幕篱。 为了不引人注意,我也带了个幕篱,将魈伪装成腰带。 队伍很长,行进缓慢,人们小声地交头接耳,说得无外乎风月八卦。 吏部的杨大人为夫人庆生,豪掷金银建了一座琉璃花棚专门种夫人喜欢的花卉。还在感慨他们二十年如一日的夫妻情深。杨夫人一介孤女,嫁得夫婿位高权重又只守着她一人,一对双胞胎儿子孝顺又有秀才的功名,自己也是诰命夫人。做女人做到这个份上已是十分圆满。 可笑,什么时候对一个女人最大的赞美是她嫁了一个好男人?我想与他们争辩,可从我目力所及以及听墙角得来的消息判断,世道已经跟我当时的情景完全不同,只能作罢。 队伍到我时,我将身份文牒递给检查的兵士。他接过之后打量了我周身,随意地看了一眼身份信息,懒洋洋地道:“就你一个人?“ 我点了点头。 他合上身份文牒:“你多少岁了?”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会问这个失礼的问题,而不是问我进城的目的。 我的不回答激起了他的愤怒:“朝廷早有律令不允许女子单独出门。未嫁女需有父母兄弟,出嫁女身边要有夫婿儿子。凡是女子十六而婚配,若是孤女则有当地村长里正指婚。你孤身一人实在可疑,给我拿下!” 就在我要出手制止抓我的人时,听到身后一声:“世子回京,闲人回避!” 队伍里的人群纷纷向两边散开。一匹枣红色的骏马在这个下令抓我的人身前高高扬起前蹄,而后重重落下,溅了那人一身灰。 不再是枝条凌乱的玉树,反而光彩照人,令人不可直视。 我听到有人悄悄嘀咕“京里小霸王”。 兵士不敢生气:“世子爷,您回来了?” 马上的人笑着说:“武三儿,这位姑娘是小爷的朋友,你不会不给这面子吧?” 士兵陪着笑脸:“世子爷说得哪里话。您的朋友,小的哪敢冒犯?“ 他双手递还我的身份文牒,嘱咐我:“姑娘,多有得罪。不过我可是按律行事,以后记着千万别一个人出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