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秋九月,雁山适才黄叶遍布,枯木凋零。早有预谋的霜降吹落繁花绿茵。 山涧苍林赤黄,偶有飞影飘落,骤然响彻的凄厉嘶喊撕破谷中宁静。 苏映竹尚且没从喉间血腥肆意,双手被束缚不能挣脱中脱离,只感觉整个人重重地坠落! 她下意识伸手去捞。 山岩石壁刮破了掌心,白狐绒披风挂在残枝上,这令人揪心的下坠感在背后触及一物时狠狠顿住。 腰间几乎折断,疼的她眼泪溢出。 不知多久,苏映竹口中呼出大片白雾,只觉身子没有多少痛感后,正欲动作,不料身子再度一斜。 镂空感袭来,她慌忙挥舞双手抱住就近的枯木。 下肢悬挂,狠狠撞上石壁,腰身也乱摆着。 枯木生刺,掌心流下细腻血注,颊边利刃般擦过,疼的她倒吸了口凉气。 刺骨寒意灌入肺腑,苏映竹又呛咳起来。 身下是深谷,远处山鸟振翅,偶有古钟长鸣。 是雁山? 她竟回到了这里! 回到了刚有孕时罗浮寺下意外残废时。 流年不利。 彼时她与谢宿野的婚宴还有三月之期。 皇姐萧攸攸恰巧是此时被找了回来。 她柔弱无依,略微泪洒丝帕就勾的自小疼惜她的皇兄,青梅竹马的未婚夫将她呵护至极。 而高中状元,又是朝中重臣之后的谢宿野,竟为她当场悔婚。 若不是自己使了手段,别说这结亲一事。 这长公主的面儿怕是也丢了干净。 婚后谢宿野更是连她房中也极少踏入,一心扑在政绩之上,只愿能早些将互诉衷肠的萧攸攸给娶回家。 今日她刚被太医诊出有孕,为了不让腹中孩儿日后询问父亲为何不爱他,苏映竹先低头了。 可却因她与萧攸攸起了争执,原是她腹中骨肉的生父,将她果断抛下。 这山林极容易走丢,她又不识路,还被人从身后推了一把。 苏映竹咬紧牙关想要活下去,可不过空出一只手整个人就往下坠。 她不敢再动,却满心悲愤。 仰头望天,冷清的瑟风几近割破她的眼眶,滚落尘埃刺进眼仁生疼。 上天给了她第二次机会,难道就是为了让她重温死亡吗? “方才就是这边的声音……主子!就是这!那儿!有披白狐裘!可要属下去?” “去埋尸身?” “……是了,如此高的山崖,掉下去怎会有活口。主子不必担忧。” 这对话,不像是担心要救人,反倒是在…… 石壁上方那几乎听不清的声音眼瞧着要离去,恍惚的女娘顾不得许多,抓稳了手中枯木,朝上头嘶喊求救:“有人吗!救救我!” 林中寂静了一瞬,没会儿就探出一个好奇的脑袋。 “哟,命真大,这还能活着!” 苏映竹与上方隔着一段距离,她甚至看不清对方的穿着。 但只要是个人,她就有救了! “这位好汉,我是谢副相爷的福晋,令皇后是我姨母,你若救我上去,定有厚礼酬谢!” 那人很是惊讶:“主子!是长公主!” “苏映竹?” 此前与他对话的嗓音淡漠如水:“带上来吧。” “是。” 利落的身影纵身一跃,本就落了满地的枯叶因他扑漱了漫天。 但苏映竹手中的枯木也因此开始晃动! 她惊恐闭眼,心中正慌乱要掉下去时,后颈被人抓着就拎起来,转身朝上飞跃而去。 “轻些!我有身孕!” 她惦记自己的肚子,下意识护住。 那人身形一慌,转而多踏了几个石壁点,踏上平地时多了几分气喘。 轻功再好,也架不住这般惊吓。 双脚刚一沾地,确信自己已经脱离险境,苏映竹双腿一软,跪坐在了地上。 她目光仍旧散弥,周遭一切都是旋转的,顾不上此,她强撑着起身朝眼前人道谢:“多谢这位好汉,来日必定涌泉相报……” 耳边如山涧清冷般的一丝轻笑掠过,苏映竹再度跌倒在地。 视线探去,竹骨雕纹玄白纸身,扇缘处是一双泛含冷意的眸。 身形清隽岸挺,握折扇的骨节分明修长,一派文人墨客的模样,却让苏映竹双肩颤抖。 弥漫猩红的天地、看客、她滚落的头颅。 以及……萧煦。 她怎么也没想到,救她的人会是萧煦。 萧煦本是状元出身,那年科举,远甩榜眼数十里。又得私下喜好男色的嘉帝垂涎,非但是文官之首,更有甚者,权掌三司,与枢密院关系密切,在嘉帝出征时更是位同副帝! 凡与他作对之人,青山之下,忠骨长埋。 朝堂上下视他为谗佞专权的奸臣,可奈何他一时间权势滔天,哪怕皇亲贵胄见他也得低头唤一声“萧计相”。 此人为人看似和煦,却人不如其名,手段狠辣,孑然一身无半点亲缘。 可他上一世,却以计相的名号参合臣子家事,亲手将她拉下福晋之位,送他最心爱的义妹萧攸攸与她的夫君谢宿野拜堂成亲。 有他名号震慑,再添皇兄宠溺,即便是继室,萧攸攸也成了整个京中千娇万宠的女郎,无数闺中女儿羡艳的对象。 而她,因为嫉恨,将萧攸攸害得不能生育,也被斩断双腿,关进了公主府的冷院。 可苏映竹永远记得,这日推自己下山的,就是萧攸攸! 她恨,她怨,倾尽所有反扑,报了个仇,却还是落得个在冷院中苟延残喘的下场。 更有甚者,在她抵死生下腹中孩儿后,孩儿被萧攸攸…… 始作俑者,就是眼前人! 她依稀记得,自己死前,主持整个过程的,就是萧煦。 脖颈断裂的疼痛犹如丝丝缕缕的毒蛇,缠绕上她的手腕,喉间,让她不能呼吸。 “杀了她。” 淡淡的三个字,从冰冷的唇边溢出。 萧煦唇角轻捻不易察觉的弧度,仿佛不过是喝了一盏春茶,眉头都未曾皱一下。 那雪白狐绒大氅遮掩青衫俊立的身姿,却让人没法忽视那带着凉意的狭长双眸。 “计相这是何意?” 苏映竹身子打颤,但命丧黄泉前,容不得她多想。 “本宫你也敢动?” 萧煦并未言语,回答她的是方才救她上来的那厮。 “我们相爷今日上这雁山为故人祈福,心绪烦闷偶见长公主被他人陷害致死,好心替谢副相家带回尸身,有何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