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玖宁给自己的定位很明确,就是一个贪财的商人,所以当萧祈开出合适的价格时,他欣然同意了和萧祈一起前往卢宅的提议。 他手里还拿着那个馒头,此时已经有些凉了。 卢宅开门迎接的是一个女人,鹅蛋脸,已经二十七八了,却依然梳着未婚的发髻,一身丧服,表情凄然,看上去又瘦弱又可怜。 两人跟着女子进了门。 “阿玉姑娘。”萧祈也不废话,开门见山地问道,“你家老爷有什么仇人么?” 阿玉还没有显怀,身姿依然窈窕,听见萧祈这么问,阿玉愣了愣,苦笑一声,“不瞒大人说,我们家老爷常年浪迹于烟花之地,和其他人吃醋打架是常有的事,但若是说真的因此与谁结仇,倒也不至于。” 她说卢仁并没有什么仇人。 萧祈眯了眯眼睛,继续问道:“阿玉姑娘能跟我们说一说你们老爷最近有什么反常的举动么?” “反常的举动?倒也,没有,就是前些日子好像和季家小少爷争风吃醋,发生了些矛盾。”阿玉双手交叠放在小腹上,回忆道。 闻言,萧祈睫毛微微一颤,不着痕迹地扫过旁边神游天外的少年,继续问道:“然后呢?” 阿玉苦笑,“京城达官显贵这么多,老爷自然是没争过的,被打了一顿……我可怜的老爷啊。” 她的眼眶泛红,说到这里,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 她并不是国色天香的美人,但此时一身丧服却让她显出几分清纯的样子来。 但在场的另外两人却并没有任何反应。 萧祈:这演技还没有小骗子好。 季玖宁:阿巴阿巴阿巴…… “那阿玉姑娘可听说过李七斤?”萧祈没有等她演完,截断了她的哭泣。 阿玉一愣,脸上闪过一丝慌乱来,哽咽道:“小女子就平时操持一下家里的小事,哪里认识什么李七斤李八斤的。” “阿玉姑娘可不是什么普通女子,卢仁名下的铺子都是阿玉姑娘在打理吧?”萧祈漆黑的眸子冷冷的看向她。 阿玉顿时僵住了,唇瓣有些发白,半响才嗫嚅道:“都是些小铺子,没什么机会见到大人物。” “不是吧?李七斤可不是大人物,他可是你们老爷的好朋友,经常来拜访你们老爷的,你竟然说不认识?”萧祈慢条斯理地啜了一口茶,微笑道。 “大人……”阿玉的表情僵住了。 她的眼神有一瞬间的飘忽,求助似地在房内两人脸上扫过,最后又无助地低下头,瘦弱的身子因为恐惧而不住地颤抖。 她不是养在闺阁中的小姐,但面对面前这种凶恶的男人还是有些心里发憷。 她知道,面前这个年轻的男人和卢仁不一样,他……太敏锐了。 “阿玉姑娘可能不清楚萧指挥使的身份。”季玖宁神游天外了这么久,忽然开口:“萧指挥使抓人,不需要证据的。放到诏狱里面,就算没有证据也能整出来证据。” 诏狱,那是说出来能够止小儿啼哭的地方,别说人了,就算是狗进去都得哭着认罪。 阿玉的脸色一下煞白,瘫软在椅子上。 她的目光极快地扫过季玖宁,又颤巍巍地垂下了眸子,从萧祈的角度很难再看到她眼底的情绪。 萧祈瞥了季玖宁一眼,只见对方摆出一副好人的模样,冲着他笑了笑。 “是,我,我的确认识李七斤,他是我们老爷的好朋友,我,我也见过他。”阿玉被吓的脸色惨白,半响才道。 “但是我和他并不熟,没有说过话。”阿玉又慌乱的补充。 “那你和你们老爷是什么关系。”萧祈脸色不变。 “就,就是你们想的那种关系。”阿玉窘迫的低下头,小声道。 “嗯?”萧祈微微皱眉。 “我,我是老爷的通房丫鬟。”阿玉被羞耻裹挟着,几乎说不出话来。 “那你和李七斤呢?”萧祈问。 “我,我和他真的没关系……”阿玉再次忍不住落下泪来,哭的几乎背过气去。 “可我听说,你与李七斤有染。”萧祈不着痕迹的瞥了一眼一边的少年,慢悠悠地开口。 这个女人前言不搭后语的,破绽太多了,让人连戳穿她的兴趣都没有。 萧祈的话像是一记重锤砸在阿玉脸上,阿玉的立即软倒在椅子上,半响说不出话来。 “大,大人可有证据?”阿玉终于缓过神,也不哭了,惨白着一张脸看向萧祈。 “要我现在派人搜搜么?”萧祈看向阿玉,轻声道:“现在这里只有我们几个人,阿玉姑娘只要能洗脱身上的嫌疑,什么风声都不会走漏,但如果是我派人来搜……” 他顿了顿,认真地开口:“可能就是人尽皆知了。” 阿玉死死地咬着唇瓣,惨白的脸颊上只有那个片唇瓣被咬的艳丽至极,一双眼睛无助的乱瞟着,又是在寻求帮助的样子。 萧祈心中终于升起一丝狐疑来。 但房间里面的另外一个人,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苍白的脸上挂着画上去的笑,像是一尊精美的石像。触到阿玉的视线,这尊石像安静的垂下眸子,并未与其进行接触。 “我,我确实是与李七斤有情。”阿玉收回视线,勉强镇定下来,吐出这么一句话来。 本来她以为这件事会很难以启齿,但说出这么一句话,之后的也就这么自然而然地说出来来。 就像之前那人和她说的那样,甚至连她自己都未曾想到自己能在萧祈面前说的这么自然。 萧祈甚至都没有产生任何怀疑。 “老爷虽然让我管家,却不给我名分。府里的女人不少,又有那些是真的服我呢?”阿玉苦笑两声,“我现在也不年轻了,我不想一直被困在这里,那一天宅子里有了真正的女主人或者那一天老爷腻了我,我……” 阿玉啜泣了一声,拿出帕子轻轻擦了擦眼泪,又喝了一口茶,才断断续续的继续开口:“李七斤是老爷的好朋友,他不嫌弃我脏,说会和老爷说把我要过去,我,我这才跟了他……” “那你家老爷的死,是不是你和李七斤通奸被你家老爷发现,然后你伙同奸夫杀人灭口呢?”萧祈神色淡淡地问道。 “我,我虽然与李七斤有私情,从来没想过害我家老爷,天地良心,当初若不是老爷赎我出来,我还不知道变成什么样子呢,我怎么会害他!”阿玉哭着摇头:“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看着面前女人哭的梨花带雨的样子,萧祈眼神没有丝毫波动,继续问道:“你知道李七斤和卢仁是怎么认识的么?” 阿玉依然哭着,只能抽噎着回答:“不,不知道……只,只听说,有,有什么,生意,生意上的往来,其他,的,我也不清楚……” “我想询问一下宅子里面的其他人,可以么?”萧祈又问。 他声音并不严厉,但阿玉却不敢拒绝。 宅子里的人并不多,一共四个妾室,两个是从花楼里面赎出来的,一个是从人牙子哪里买的,另外一个是从乡下农村家里“娶”来的,都是弱柳扶风,带着一股病弱的美感。 她们进了卢宅,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根本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大人,我们,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三房青棉是个很好看的花楼姑娘,人却瘦小的可怜。 说这话的时候,三房的眉眼一直低垂,瘦小的身子瑟缩在一起,连阿玉靠近都会让她展现出莫大的恐惧来。 这个女人身上有秘密,或者说,这个女人知道些什么。 萧祈下意识望向身边人,却发现自己今天并不是和李浩一起行动的。 季玖宁感觉到萧祈的视线,歪头露出一抹无辜的笑,然后一本正经地移到了窗边,抓着窗台上的猫揉了一把。 萧祈沉默着收回视线,竟也没再多问,点点头,又叫来府里的其他人来询问。 “你觉不觉得青棉知道些什么?”离开卢宅,萧祈转头望向季玖宁。 “嗯?你想知道青棉知道什么么?”季玖宁似乎仍然对卢宅里面的猫咪恋恋不舍,回答的有些漫不经心的。 “嗯?你知道?”萧祈讶异。 季玖宁没有说话,伸手在萧祈面前晃了晃。 萧祈从袖子里摸出几粒金瓜子扔到他掌心。 “不知道。”季玖宁把金瓜子放到自己袖子里的锦囊中,然后才字正腔圆地开口。 眼看萧祈神色不对,季玖宁又很快补充道:“青棉本身也是大家闺秀,后来家道中落流落烟花之地,性子上可能更傲气些。” 想到刚才女子的瑟缩,萧祈微微皱眉。 “你看到她手腕处的伤痕了么?”季玖宁终于舍得把视线分给他了。 萧祈点头,却有些惊讶他竟然观察的那么仔细。 “那是直接被人用手大力抓出来的。”季玖宁把双手交叠在一起,示范道:“就像是这样,两只手被人用一只手抓住。” 一个漂亮的女人手腕上出现这样的伤痕,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一件事,强\\暴。 那如果他们的猜测是真的,那施暴者是谁呢?是卢仁还是李七斤?抑或是有其他人?如果是其他人,卢仁知道么?如果他知道,那他为什么没有及时做出反应?还是说他这次的死和青棉有关? 萧祈感觉有很多根丝线缠绕在他的脑海中,让他一时间很难理清思绪。 但是……萧祈扭头去看季玖宁,却发现对方依然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怀里还抱着一只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猫儿,正漫不经心地顺着。 察觉到萧祈的视线,猫儿受惊似地从季玖宁怀里跳下去,萧祈这才满意的收回视线。 卢仁、李七斤在这个贵人遍地的京城实在算不上什么大人物,他们不是好人,但以他们的身份地位也成不了大恶人,可这次的凶手又偏偏将其作为了罪大恶极之人。 “他们两个有什么共性呢?”许是看着萧祈思索的样子很好玩,季玖宁也笑眯眯的凑过来。 萧祈也在思索,又忽然想到卢仁和李七斤的确有共性——他们有生意上的往来。 据阿玉说,是李七斤主动找卢仁买卖的,这买卖卢仁甚至连阿玉也不放心,都是卢仁亲自看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