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暴怒的周家人在下面拿石头扔,用竹竿捅,想把我从祠堂顶上赶下来。 我躲闪的时候,不小心踩踏屋顶掉了下去,正好落在供桌上,又把周家祖宗的几十个牌位全都给砸翻了。 周家人一窝蜂涌进祠堂,我站在供桌上发了疯一样抡着铁锤跟他们拼命,身上脑袋上不知道挨了多少棍子砖头,满脸是血,很快就支撑不住,被一个绳圈勒住脖子,从供桌上拽了下去。 就在周家人要把我大卸八块的时候,我师父赶来了。 “孩子之间打架,大人插手不合适。现在你们一群大人欺负个八九岁的娃娃,我这个当师父的就不能不出面了。他还是个孩子,就算了吧。” 师父说话自然是向着我。 可周家人哪还管这些,抡着棍棒冲上前,打算先收拾我师父。 人群刚有动作,突然间,冲在最前面的五六个人同时爆发出一阵惨嚎,捂着腮帮子倒在了地上,半边脸上都是鲜血。 地上,一排血淋淋的耳朵还在冒着热气。 “我徒弟我带走,你们的祠堂我出钱修,这事儿揭过去对大家都好。你们要是不识抬举,以后这阴城村,不会再有一个姓周的活人!” 师父好整以暇的掂着一把染血的柴刀,没有发狠也没有暴怒,态度很平和。 对面气势汹汹的上百号人却全都被震住了,没一个人敢再上前半步。 随后,师父就拎着我,大摇大摆的离开了。 周家人躲瘟神似的让开了一条路。 那年冬至,成了所有周家人一辈子挥之不去的阴影。 修祠堂的钱,后来也让我师父给赖了,一分没掏。 我“疯猪”的绰号,就是那时候来的。 俗话说一猪二熊三虎,野兽当中野猪最是凶猛搏命,跟我的做派很像。 也是从那以后,我们爷俩跟周家人几乎成了死仇,除了干仗,没再有过任何别的往来。 因此,周雅这么明目张胆的来我家,才让我觉得更奇怪。 即便我和师父不介意,周家人也不会允许她这种做法。 “你来找我师父,有什么事儿吗?”我问道。 “昨晚上张明去过我家,替年师傅送一道符给我们,我家里人没要。”周雅说道。 愣了半天,我才反应过来,她说的张明,其实就是张屠户。 我都快忘了张屠户本名叫啥了。 “昨晚上好心警告你们不信,现在出事了又找上门来?而且还是让你一个小姑娘来当说客,你们周家人真是上不了台面。” 想到周雅来的原因,我有些嗤之以鼻。 “我不是代表周家来的,只代表我自己。” 周雅解释道。 “昨晚上张明过去的时候,我就是相信的。” 周雅从口袋里取出一个小盒子,打开后,里面是一沓黄符纸,不过已经残破不堪,布满了灼烧的痕迹。 是已经作废了的几道符。 “昨晚上张明走后,我悄悄跟在后面,看到他把这几张符埋在树底下,我又给带走了。要不是这几张符,昨晚上我就死定了。”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样的恐怖画面,周雅精致的脸蛋瞬间变得苍白如纸,颤抖的嘴唇也没有了血色,眼泪在眼睛里打转。 这幅画面本应该让人心生怜惜。 可我满脑子只想到了另一件事。 难怪昨晚老羊没按师父的计划去张屠户家,原来是这个周雅给搅和了。 昨晚上,师父给交给张屠户的四道符,叫做纯阳癸亓符箓,蕴含一股纯阳之气在其中。 这种符箓通常用来镇压尸体防止尸变,还一个用途,就是在布置简易的接引阵法时,可以临时当做阵眼。 师父让张屠户在回家路上把符纸埋在梧桐树底下,这简易的接引阵法就布置成了。 接引的目标,自然就是那老羊。 只是没想到,周雅竟然把符纸又给偷走了,导致阵法被破,老羊没有上钩,才有了今天鲁湛奎棺材倒竖,范帅尸骸被盗,张宇埋身地下差点闷死的狼狈局面。 想到这里,我火气压制不住的往上窜。 这周雅要是个男的,我现在大嘴巴子已经招呼上去了! “风烛,你的眼神怎么这么可怕,不就是偷了你们几张符吗,我赔钱就是了。” 刚从惊恐中恢复情绪的周雅,和我对视了一眼,紧张的后退了几步。 却还是昂着头,不觉得自己有错。 “人命关天的事儿,你一句赔钱就想糊弄过去?” 我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情绪。 想到周雅并不知晓前因后果,她偷走符纸,也只是为了自保而已。 也不能完全怪她。 “昨晚上,你看到什么了?” 我点了支烟,开口问道。 “昨晚我拿了符纸回去,心里一直很不踏实,毕竟我弟他们死因蹊跷,而且死得——很惨!他们四个死前一起做过同一件事,就是宰羊吃肉。而这件事,我也参与了。” 周雅的情绪又开始变得不稳定,眼神惊恐,声音都在颤抖。 “我常年住在城区,而且从小学开始一直寄宿在学校,我弟成天在村子里瞎混,我们见面不多,其实也没多少感情。我昨天帮他们处理那只羊,主要是为了那张羊皮。” “我弟他们都死了,下一个,是不是就轮到我了?” “昨晚上守灵,我和我妈守前半夜。我妈身体不好,过了十一点我就让她回屋休息了。快十二点的时候,我突然听见我妈在院子里叫我,她说她上厕所摔倒,起不来了。” “我赶紧跑出去找她,刚到院子里,就看到…就…死掉的那只羊……它站在院子里,像人一样两条腿站着,很高,挥着一只蹄子跟我招手!而且,它…它有两张脸!” “除了一张羊脸,它的脖子那里,还有一张人脸,两张脸都在冲我笑,笑得很恐怖!我妈说话的声音,就是那张人脸的嘴里发出来的!” “它朝我走了过来,走路的声音就像穿着高跟鞋一样,而且走得很快。我那时候已经吓得不会动了,眼睁睁的看着它靠近我。到了我面前,那只羊突然叫了一声,转身跑了。” “然后,我身后又有很沉重的脚步声响起,一个人把我撞倒,跟着那只羊跑出了院子。那是我弟的尸体,我弟的尸体跟着那只羊跑了!” 周雅蹲在地上,双手抱着膝盖,低声啜泣起来,纤瘦的后背,垂落的长发都在颤抖。 我心一软,想安慰她几句,又不知道该说啥。 就寻思,她都这么大人了,哭累了应该自己知道停下来吧? 果然,跟我想得完全一样,几分钟后,周雅停止了抽泣,擦着眼泪站了起来。 我心想,她脸上这妆可真结实,哭成这样了都没花,家里墙上刮的腻子一受潮还掉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