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椿打着伞站在远处,因眼前一幕愣神,小姐、武主、夫人…他们一家三口,仿佛鼎立的三足各据一角,在这个寒湿冻雨的冷夜对峙~ 愣了片刻,姜椿赶忙走到小姐身旁给她打伞,可伞才遮到小姐头顶,她回头一记怒瞪,瞪得姜椿踉跄退步~ 直到这一刻姜椿才发现,原来过去九年在法国从来不见锋芒时刻温柔如水的小姐,居然有着如此凌厉的气场,凌厉得让她堂堂武宗之身也不敢触其威仪,凌厉得可以和夫人武主分庭抗礼! 大雨还在滂沱,孤单瘦削的小姐站在雨中,一头秀发早已被冰雨淋湿~ 她站在维纳斯雕像下,柔柔弱弱完美无瑕得像临凡的美神,而此刻间她的淋雨狼狈和孤单瘦削又恰似维纳斯的断臂,透着让人神伤的缺憾美。 姜荑哭了,泪水只在眼眶打转,没有不争气的流下,哪怕借着大雨父母看不出来~ “姜振东!你就是不肯放过我吗?”她淋着雨大声的质问。 古斯特旁,黛芙妮听着女儿声音里的凄楚,咬紧下唇肝肠寸断~ 姜振东轻咳,朝着女儿站立的方向前挪半步~ 他是武圣,一身修为冠绝当世!可此时此刻,他连走过去把自己唯一的孩子抱在怀中都不能! 他何尝不想安抚她?让她不要伤心,让她不要恨爸爸,告诉她爸爸没有要不放过她,没有要绝断她的期盼,更没有想过伤害她哪怕一分一毫! 但是,他只是武圣,他不是武帝~ 他早就伤害了孩子,从那年山火过后,从决意拿她去赎回姜圣礁的那天。 姜系满门上下得保无虞,还能发展到今天的局面,所有人都欠荑荑的,所有人! 姜振东也恨!也怒!如果自己可以九重成帝!荑荑又怎会需要背负那么多?她是姜圣礁的小公主,是卡佩家族的小公主!她分明该是这世间最无忧无虑的女孩子才对! 因为无能,所以满腔的意难平只能旁泄,他大声呵斥姜椿:“你瞎了吗?这么冷的天让小姐在那儿淋雨!她要是病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姜椿低头唯诺诚惶诚恐,赶紧撑着伞重新举过姜荑头顶,帮她遮住大雨。 姜荑一巴掌拍开了雨伞,雨伞脱姜椿之手被狂风卷入高空,在暴雨中飘摇。 姜椿错愕,黛芙妮捂唇泪眼潸然,姜振东抖着嘴唇向女儿伸手。 姜荑,却是笑了。 “我来这里之前,已经给武当山的老头发过邮件。” “这么多年下来,我真的好累好累~” “等到小七真有个三长两短那天,我会义无反顾遂那老头子的愿。” 她抽着鼻子破涕为笑,抬头仰望夜空。 “姜振东,这不是威胁!” “书上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如果真有走到那步田地的一天,正好我妈也在这里,把话一次性说清楚!” “我自问对得起你,我最多会对妈妈心怀愧疚,算她运气不好,生了我这个没心没肺的死小孩儿~” 远处黛芙妮听到她的话,泪水益加夺眶。 “没有的荑荑,你别这么想,你更不要走极端,是妈妈对不起你,是妈妈对不起你呀~~” “我的乖女儿,妈妈不该从小丢下你,妈妈知道错了,总会有办法的,总会有的,你不要胡思乱想,千万不要~~” “妈妈求你了,就当妈妈求你…荑荑~~” 世间爱之盛,莫过于舐犊情深,世间痛之切,莫过于悔恨当年。 黛芙妮这位半个欧洲的女王,曾几何时醉心权术刻薄寡恩,竟也会失掉所有的尊贵仪态,当着下人和夫女的面哭弯了腰~ 而姜振东呢?不可一世的武主,此刻站在灯火辉煌的酒店大门入口,把妻女的无助失措看在眼里,身为堂堂父亲丈夫堂堂男儿,却连安慰的话语都不敢上前说半句~ 他不由得回想起自己的前半生,每当发脓溃烂的沉殇被揭开,哪次不是痛得连气都喘不过来? 他从未能通达,他离妻卖女,他一肩背负了族系兴衰…… 川溪那晚,他亲耳听见闻人祁说道不同不相为谋,同为男人,那个比自己年轻得太多的闻人祁,敢反手废掉霍家的巅峰大武宗,敢叫嚣着鹰派武人若要图利,让武帝回国亲自来! 闻人祁,你如果死不了!就证明给我看! 我的女儿荑荑,她对你一往情深!她是纯玉无瑕,连道首都说她是人类几千年文明史中可遇不可求的造物奇迹! 你如果没有本事,凭什么配得上她的纵死不悔! …… 狂风暴雨还没有停。 但是姜荑的雨停了。 远街风急,蓝色出租车迎着风雨而来,停靠在路边。 姜椿把手机握在胸口,当看到穿着病号服左手打着石膏的男人从出租车上下来时,方才如释重负松去好大一口气。 他顶着大雨走进广场,一步一步滞顿平缓,拖着未愈的伤势难以走快,但他不作一分一秒的停留。 披风沐雨走向她的路上,他捡起了被姜荑拍飞的那把雨伞。 闻人祁躺在医院醒来没看到姐姐,倒是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通过电话号码加上对方vx后,他看到了对方发来的姐姐孤单单站在大雨中的背影图片。 “荑猫猫!”他一瘸一拐撑着伞走在广场中,隔老远喊了喊自己给姐姐起的绰号。 姜荑,黛芙妮,姜振东三人齐齐回头,朝走来的闻人祁看去。 当姜荑回头看到自家还没死的死跟班刹那,她的冷漠她的孤绝终于散去,美丽的大眼睛复焕神采。 “下这么大的雨到处乱跑也就罢了,还不知道带把伞。” “可怜我阿祁躺医院里一醒来就被陌生电话骚扰,末了晓得你不好,愣是拖着伤从医院偷跑出来找你。” “发什么神经非要站雨里淋个透心凉,不知道爱惜自己身体的吗!” “看什么看!说的就是你,不是只好猫!” 闻人祁碎碎念着来到近前,把伞举在姐姐头顶遮停了她的大雨,任由自己后颈背部被雨淋湿。 姜荑小嘴微张,不明白还没死的死跟班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小…小七?是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