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段时间，我真的非常想不明白，他明明那么疼我，为什么还舍得要我扛起他没完成的事业，背负起他为之丢掉生命的黑暗斗争。”

      “后来我也想清楚了，也许在他老人家眼中，个人情感是比不得大义苍生的，他宁愿我恨他，怨他，憎他，也要把他没做完的事交到他相信的人手上，讽刺的是，偌大一个程家，子孙兴旺脉系繁杂，到头来他可以相信的，却只有我这个在世人眼里羸弱的女孩子。”程佳蕊说着，失笑着，面容间不见几多伤怀，倒是显得云淡风轻。

      “闻人，这位先生，他的名字叫做程爵，他是我的爷爷，我是他的孙女。”

      闻人祁蹲在地上猛吸进一大口烟，呛得不住咳嗽，他突然想起前几晚梦到的那句话——

      难酬蹈海亦英雄。

      转过目光看向监控屏幕，画面里满脸横肉的男人正在吃着智能机器人定时给他送过去的面包，闻人祁看着看着，指着屏幕失笑道：“程佳蕊，你连他都搞不定，你爷爷怕是指望不上你了。”

      程佳蕊回想起一个小时前审讯横肉男时对方的强硬，失落的闭上了眼。

      “程佳蕊，我拿过你爷爷的奖学金。”无端端的，闻人祁突然提起另外一茬。

      他说着，脸上笑意不减，带着几分自嘲：“我这人吧，高二以前混日子虚度了不少光阴，大学之后又没怎么用心去做过什么事儿，唯独只在高三那年好好努力过，也只在那年拿过一次奖学金。”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奖学金是叫鹏翔计划来着…”

      “妈蛋！真是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

      闻人祁出言愤愤，程佳蕊听在耳中兀地睁眼，眸子里泛起异彩。

      “救你几次，还有你心机我的事情，咱们各论各的，和程老先生无关。”

      “我闻人祁没啥大本事，也不知道你是不是需要，你背后的程家是不是需要…”他说着说着，声音渐渐低娓。

      他探手抚上监控室崭新的设备，抬头往身前幕墙看去，上百块屏幕画面静滞，列组满五米高十二米宽的墙面。

      程佳蕊站在他右手边，打量着他英气逼人的侧颜。

      他的眉峰凸起，眉毛浓厚，眉尾尖长如利剑的剑锋。他的鼻梁高挺，下颌线线条勾勒出棱角分明，竟有几分像热血动漫里的昂扬男主。

      程佳蕊一直不觉得他颜值高，因为他的长相实在不符合盛世审美，盛世升平富足，女孩子们往往更喜欢精致的男性，如闻人祁这般英朗俊拔的男人，哪怕骨相胜过普世审美之下的精致小鲜肉，但他面容神采间的攻击性实在很不讨喜，注定不会太得女孩儿们青睐。

      他一旦板起脸来，或者表露怒容，那股子凌然味儿着实压迫感十足，在公安局、在家里、在南科大的教室…程佳蕊不止一次直面过那样的闻人祁，被他凶得连抬头多看他一眼都需要鼓起好大的勇气。

      可是，这样的他，要是收起那副不正经的模样笑起来，却又如此的神隽。

      诚如此刻，他侧过头来冲着程佳蕊抿嘴一笑了，竟让她恍惚之间仿似看见了原野奔腾的火红骏马，看见了傲啸山林的白虎，看见了生麟幻爪的天龙。

      她看着看着，竟有些痴了～

      “程佳蕊，我想报你爷爷的恩。”男人回过头，一笑温润。

      ……

      满脸横肉的男人最终开了口，在见到闻人祁之后。

      乔安县七重塔顶，他曾在那里绝望煎熬过数不来的好多个日日夜夜，那时那个抓了他的男人，便是闻人祁这般长相。

      多日后再次看到闻人祁那张脸，横肉男第一反应是惊恐尖叫，直观见识过另一个“闻人祁”的神鬼莫测之后，他本能的对这张脸感到害怕，任是前半生刀头舔血帮四公子做了太多脏事早已将心志打磨得坚硬，他仍在闻人祁的脸下生不来半分抗逆之心。

      审讯罢横肉男，从他口中套出许多关于程立的事后，闻人祁的心情变得格外沉重。

      离开地下研究中心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

      闻人祁走出研究所大楼，重见天日的他站在楼前空旷广场上摊开双臂拥抱寒冽北风，吐出一口郁气。

      程佳蕊抱着手臂站在他身后看他，轻声问了句：“你不太习惯待在地底吗？”

      闻人祁回头撇嘴，“是个人都不会轻易习惯的好吧！”

      蕊蕊莞尔，迈着大长腿信步走到他跟前，抓了抓披散青丝，偏着螓首说道：“如果你以后要经常待在下面，那可怎么办咯？”

      闻人祁扬起下巴，拿鼻孔瞪了坏婆娘一大眼，“你说待就待？你以为你是谁？不知所谓。”

      蕊蕊笑意更盛：“我不是谁呀，只不过是你们华锐项目的甲方爸爸，只不过是你承诺报恩的老程头的孙女。”

      闻人祁心头咯噔一下，注视着坏婆娘的漂亮眸子道：“我说！程佳蕊，我好歹救过你几次小命，你可别整我！”

      蕊蕊促狭着神态俯头前倾，模样活像只偷到腥的小狐狸，闻人祁嗅着坏婆娘身上沁沁的香水味，不自然的后仰。

      很快女人光洁的额头便距离男人下巴不足寸许，闻人祁警惕着往后退了半步，才拉开两人间的距离。

      程佳蕊直回身子微笑调侃：“闻人，你是不是没怎么和女孩子亲近过？”

      闻人祁冷呵，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前的女人，转身洒脱的晃着手往停车场方向走去。

      “我不是没和女孩子亲近过，我只是对你这样的庸脂俗粉看不上眼。”

      庸脂俗粉？蕊蕊同学闻言气愠。

      “你给我站住！把话说清楚，我怎么就庸脂俗粉啦？”她小跑着追上闻人祁，一把拉住他的胳膊不满质问。

      闻人祁睨她一眼，一句话直接把程佳蕊噎破防——

      “你还不庸脂俗粉？要不待会儿晚上回去，你跟我家荑猫猫找块镜子站一起比比？”

      他说完径直离开，留程佳蕊独自在风中凌乱。

      程佳蕊注视着他的背影，想起他那个精致完美得无懈可击的姐姐，气馁着，有那么一刻心堵得难以呼吸。

      他的姐姐…姜荑…

      十八岁那年爷爷带她去武当山，那年山上，老头赞过她是牡丹真国色，美得明艳大气。

      她因为气质清冷，又被外界称为冰牡丹。

      她从小到大从没在颜值上受挫过，哪怕二叔那位号称宁市第一美人的妻子，在她长大后也常常自嘲，说宁市第一美人的称号不保。

      姜荑…姜荑…

      只胜她半分精致，却在两人同框后总能稳稳压她一头的姜荑。

      程佳蕊在冷风中站了许久，凝望了闻人祁的背影许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