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涵？！原来、原来那个在药王谷的你是假的，枉我……”懒云咬咬牙，脸色惨白地盯着江涵没有戴黑纱的脸，“你们想要令海那赫汗永远消失，对不对？”

      “这是个很好的主意！少了强大的海那赫，至少腾在十年中无法再挑衅周，而周却可以趁机踏平腾！”苍易坤冷冷说道，目光中露出惋惜和不耐，“我本想留下你，但从刚刚你的反应来看你不能再活下去！观闲，你还愣着做什么？我们不是说定只要我给你机会问清楚并免了你和江涵的谋逆之罪你们就令海那赫汗合他的勇士了无痕迹地消失吗？”

      “你们、原来你们……”懒云死死地盯着观闲和江涵，一丝鲜血自嘴角滑下。

      “至少，让他看一眼不死药吧，一切都因它而起！”观闲长叹一声看向无垠夜空，目光中掠过一丝失落。

      “不死药？哼哼，事到如今，你用这种骗三岁小儿的东西来安慰将死的我吗？”懒云不屑地冷笑。

      “哦？真的有不死药？我还以为那只是秋宇轩编造出来又故意放出消息引出一些跳梁小丑的！”苍易坤目光一闪，向观闲靠近了几步，脸上带着微微的笑容。

      “这世上真的有不死药。”观闲忽然笑了笑，淡然而伤感，“它，就在这里！”观闲忽然扬起衣袖，懒云和苍易坤二人眼前猛然卷起一片迷雾，同时刺骨的阴寒弥漫了城墙之上。熟悉的寒冷令懒云心中一颤，他大叫一声想要跳开却已然不及，阵阵寒雾弥漫了天地，哪里还有城墙的影子？

      “这是什么地方？”苍易坤眼中闪过一道厉芒，他四下找去，却没有发现自己带来的酒与剑。

      “没用的，你找不到你的剑。这里是小涵的世界，我们都会死在这里！哈哈，哈哈哈哈！”懒云颓然坐在地上，放声大笑。

      “观闲，你在哪里？出来！你究竟想要做什么？”苍易坤环顾四周，厉声大叫。

      “我说过，要给你们看不死药。小涵……她就是不死药。你们只要在她的世界中活下来，就会慢慢变得与她一样永生不死，并且拥有强大的力量。只是若然滥用便会变得非人非鬼……师父当年为了救她性命令她做了尝药人，没料到会变成这样。苍易坤，我想那本是秋宇轩为你炼制的！”观闲漠然地看着冷厉的苍易坤，“好了，不死药你已经看过了。现在我要替秋宇轩实现他真正的愿望。苍易坤，秋宇轩与你之间数年不见的原因并不是因为黑衣的陷害，而是因为他当年和巴根一同阻止了你与特木尔的相互残杀，对不对？就像今天的你同懒云一样！”

      “什么？”懒云一愣，难道师父挑选自己来唤回观闲，并不止是因为自己是观闲童年的玩伴，那些幻象，同时也是给自己看的？！

      “哼，是又如何？天真的他总是想要我们和平相处，想要时间回到从前。可是他不明白，我们生死与共的日子已经一去不返。自我和特木尔登上周与腾的最高点开始，我们便注定是敌人！”苍易坤目光复杂地看着观闲，脸上泛起一丝笑容，“你虽是我的血脉，但你却摈弃了我的一切，反而传承了你从来不肯叫一声师父的人，倒真是讽刺！不如你将我放出，把鹰令交给我，我保证会好好补偿你，让你成为真正的王者！”

      “王者……”观闲摇摇头，看向苍易坤的目光中有些许怜悯。或许这是他所能想到的最大筹码了，因为他也只剩下这个，“独对皇位之时，难道你不会觉得孤单，不会想起远方那个一直在心中眺望你的人吗？”

      “哈，笑话！自从进入夏国迷宫考试，我就已经……”苍易坤冷笑一声，可只说了半句便猛然顿住，神色中有刹那的恍惚。

      “可是目前说过，夏国迷宫唯一看不透的人就是你！”观闲目光闪闪地看着苍易坤。

      “她……这样说？！”苍易坤低声喃喃，然而转瞬间平日的冷厉又回到了脸上，“可那又如何？我现在是周的皇帝，过去的事又如何能理？哼，你不要妄想我会心软，我倒要看看你如何实现秋宇轩的愿望！难道你想将我们都困死在这里？你可知道群龙无首的后果？难道你想看着周与腾战乱频起，生灵涂炭？若是那样，你与秋宇轩手上沾的血只怕比我们还要多！”

      “所以周和腾不能没有顶点，但你们至少会互不相犯！”

      “别痴人说梦了，怎么可能！我落入你们手中倒是想要回去重整旗鼓，可是你这位父亲大人怎么可能放过我？”懒云嘲弄地说道，忽然眼中闪过一丝狡猾的光亮，“或者你可以代替你的父亲，放过我！”

      “呵，海那赫汗败北在前，我当然不可能放过这样一个天赐良机！观闲，你若想要代替我倒是颇有我的风范，那我们比一场如何？”苍易坤轻笑着说道。

      “论剑，我不及你万一，又怎么敢用这个作为赌注？”观闲向苍易坤走了几步，仔细地看着他。因为苍易坤剑法极强，直到此时观闲才敢靠近他。想到此处，观闲不禁感到悲哀，这世上难道真的有什么能重要至此吗？随即他长叹一声，压下了心中思绪。

      “那你究竟想做什么？”看着观闲，苍易坤的眼中露出一道冷光。观闲就近在咫尺，若自己手中有剑……

      “时辰也快到了吧！”观闲脸上现出淡淡的微笑，他将手中的鹰令举在眼前细细端详，“苍易坤，其实你一直想要它吧？可惜，它早就不在我手上了！”说罢，观闲手指微微用力，鹰令竟然在他的手中化为灰烬。

      “什么？假的？”懒云和苍易坤同时大吃一惊，对视一眼后又同时问道，“那么真正的鹰令在哪里？”

      “真正的鹰令早就被小涵带走。苍易坤，你自和秋宇轩订下赌约便明白他想再次利用当年的方法阻止你，所以你暗中埋伏了许多人马。然而这些人却已被阻在千里之外不得前进一步。你现在，可是孤家寡人！”

      “什么，你怎么敢？”苍易坤大吃一惊，“你杀了海那赫勇士之后又阻止周将，难道你想要将夏国变成众矢之的吗？”

      “我怎么会用母亲给我的令牌屠杀？海那赫勇士根本没有死！”观闲淡淡说道。

      “不可能，我明明看见了尸横遍地，从未经历过战场的你怎么会幻出那样真实的景象？”

      “你看到的，是他们！”观闲轻轻挥袖，一副惨景顿时出现在三人面前。许多身着皮甲的尸首或站或躺，断臂残肢，鲜血遍地。许多人还保持着临死时长啸拼杀的模样，然而他们的眼神却已变得空洞一片，张大的口中也再不能发出一声嘶吼，“这片寒雾其实并不是小涵的力量，而是它们！”皮甲尸首周围笼罩着的迷雾猛然散开，露出与其死死纠缠在一起的周兵。同样的双目圆睁，同样的浴血厮杀，多年的风霜令他们身上的铁甲生锈，几乎分不清谁是谁。

      “小涵曾经将一块木牌吞入腹中，因为这块木牌不到万不得已不应开启，甚至连懒云也不知道它的真相，他只是以为这是当初令小涵顺理成章出现在我面前的一个方法而已。这块木牌中的并不是幻象，而是那些只能孤独飘荡的战魂！本无不同却争战不休，同根相系却相煎太急，几战几和中岁月更替，他们却只能被困在战场上不停徘徊。这么多年过去早已英雄不再，剩下的只有一颗回归的心。苍易坤，你在周都城门敞开之际难道没有看见这些孤魂正带着渴望回家的目光在阳光下无奈地散去？懒云，你难道在清晨钻出毡房之际没有听见天边海那赫勇士灵魂的嘶吼？它们在等待着你们带它们回归！”观闲说话间，那些尸体纷纷活动起来，动作虽然僵硬却站得笔直。它们排成两队，空洞的眼窝直直地盯着苍易坤和懒云。

      “它们仍是忠于自己选择的血统！”观闲淡淡说道。

      “既战，便难免血流成河。观闲，你还是太天真！”苍易坤缓缓说道，却没有掩住声音中的哽咽。

      “我海那赫勇士向来以战死为荣，他们我永远不会忘记！”懒云的眼中居然现出点点善良，“但战事难免，何况现在我知道海那赫勇士未死，苍易坤身边空虚，我还有机会！”

      “是吗？”观闲眼中掠过一丝黯然，“可是在腾，塔古汗正因为有人与其他人合谋换掉了自己的女儿而暴跳如雷呢！难道懒云你会坐视不理？还有在周，因为兵力不足，李麟起已经冲出了重围，而且还有一旁观战的夏。苍易坤难道你会不顾？你们从前征战钱粮早已空虚，如今又内忧未平，民心渐离。你们，是战是和？”观闲的目光掠过二人，却只余下一片冰冷。从前的他们，早已不再了。

      懒云与苍易坤闻言顿时一愣，而后是长久的沉默。终于，二人同时仰天大笑。

      “起先我以为我败了，而后又以为我赢了，没想到最后却是平局！”懒云大笑着说道，神色中却有一丝释然。

      “立约修好吧。再战，只会两败俱伤！”苍易坤平静地说道，而后转向观闲，“你不愧继承了秋宇轩，连手段也一模一样。秋宇轩当年就是这样逼我与特木尔不再战也不再见。可是你看到他和巴根的结局了吗？你想过今后你会如何吗？”

      “我早已明白。也许你们说的对，我太天真，不该留在外面的世界。”观闲微微一笑，“我从未想过活着离开。这些战魂，我将送他们走出这里，即使耗尽我的性命！”

      “你……”苍易坤眼中闪过一丝异样，而后他猛然握拳向四面大吼起来，“秋宇轩，你还不出来！木牌既然是你安排的，那么这场赌便是你赢了，还不出来收拾残局！难道你……”

      “不要喊了，他大概已经死了。”观闲苦笑，“这场赌，根本没有输赢。从前他总是躲避我们这些孩子，我以为他讨厌我们。现在看来，恐怕他是没有办法面对我们。因为一直想要保护我们的他最后却只能利用我们来达到他的目的！”

      “可是……”苍易坤一愣，想说什么却终究没有说。

      “但就算不愿面对，我也应该出现了。否则九泉之下只怕有人不会让我安宁！”忽然一个温和的声音回荡在众人耳边，而后一个雪色长袍、银发曳地的人出现在几人面前。只是他去飘飘荡荡，似乎只是一缕魂魄。

      “师……不，秋宇轩！”观闲惊讶地看着面前正对着他露出慈祥笑容秋宇轩。

      “叫我师父吧，我要你继承药王谷。这个世界上仍旧需要天真，药王谷要将它永远保存下来！”秋宇轩抚了抚观闲的头，将一块玉佩塞入他手中后又附在他耳边说道，“因为就算苍易坤这样的冰心还是拥有那一份情感。否则你以为夏为何会逍遥自在那么多年而没有因为战争而被累及？而且你以为离他远些他就抢不到鹰令？幻境中的剑术只是他在身经百战之前的样子而已！他虽不肯说，但应该是怕伤了你吧！”

      “什么？”观闲惊讶地看向苍易坤，“他会……”

      “出去之后，我不会承认你的血统！”苍易坤目光复杂地看了观闲一眼，冷冷说道。

      “……孩儿、孩儿拜谢父皇！”观闲愣了片刻便笑了，对苍易坤下拜。

      “师父，我……”懒云瞟了一眼秋宇轩，面上现出羞愧之色。

      “罢了，人各有志。我教你一场，只望你不负特木尔之名！”秋宇轩微叹一声，转向苍易坤，“这恐怕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保重！”

      “你们的姓氏，我不会忘记！”最后一次？听了秋宇轩的话，苍易坤微微一呆，缓缓说道。他有意重重地说出“姓氏”二字。

      “好。”秋宇轩点点头，露出会心的笑容。随即夺目的白光泛起，顿时地动山摇，轰鸣阵阵，四处弥漫着鬼哭声，观闲几人站立不稳跌倒在地，最后听见的是一阵阵巨大的崩裂声……

      观闲慢慢睁开眼睛，第一个映入眼中的却是一双黑亮的眸子。

      “你是……”观闲细细打量着面前的女子，忽然一愣，“小涵，你是小涵！”他面前的女子眉眼间像极了听轩。

      “还好，总算能认出我。我还以为你睡了三个月已经睡呆了呢！”小涵俏皮地点点观闲鼻尖。

      “三个月？！”观闲猛然坐起，“那……”

      “你放心，小风和苍易坤已经回到了他们各自应该回去的地方，腾和周都很安静，没有血浸大地的景象。师父说的对，这个世界还需要天真。”小涵坐在观闲身边，依着他说道。

      “安静？！那……”观闲看了眼小涵，却没有说下去。

      “原本，塔古汗当时并不相信我所说的话。但其其格她找到了我，冒死说出了真相，她险些因为李麟起的毒丧命……不过，现在她是塔古真正的公主！”小涵看了观闲一眼，安静地笑笑。

      “小涵……”观闲正要说什么却猛然一愣，惊讶地上下打量着小涵，她居然只穿着普通的衣服？！

      “是师父……”仿佛看出观闲的疑惑，小涵垂下眼，“师父说只凭他的魂魄无法送出所有的战魂，所有要带走我的力量……因此他不再有前生，不再有来世，只会一个人孤独地永生在另一个世界中……”

      “难怪他会对苍易坤说最后一次相见……”观闲伸出手拭去了小涵的眼泪，“他只想要一切自他结束。不过，就算师父和小风都不在了，但我们还在，药王谷还在。我们要讲药王谷延续下去，这样师父才会开心，也许有一天，我们可以令他重见天日！”

      “嗯！”小涵重重点头。阳光下，两个人影紧紧相拥……